第70章 临终烛光(1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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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#墨痕断处

腊月的寒风,在卧牛山盘曲嶙峋、如同巨兽肋骨的狭窄山道上,化作无数头饥饿的凶兽,发出凄厉而绵长、永无止境的呜咽。风卷起山崖边松动的碎石和枯死的、硬如铁丝的草茎,狂暴地抽打在卧牛山村小那几间低矮破败、墙皮剥落的土坯房上,发出噼噼啪啪、如同鞭笞般的脆响。唯一亮着一点微弱、昏黄光晕的窗户,纸糊的窗棂早已被无情的寒风撕开数道狰狞的裂口,冷风如同冰河倒灌,瞬间涌进屋内,吹得土炕边小木柜上那盏唯一的煤油灯——豆大的火苗疯狂地摇曳、挣扎、明灭不定,在斑驳龟裂的土墙上投下巨大而扭曲、如同鬼魅狂乱舞蹈般的黑影,将整个空间拖入光怪陆离的深渊。

土炕上,冰冷的土炕席上,一床打满各色补丁、洗得发白透亮、几乎失去所有保暖功能的旧棉被下,蜷缩着卧牛山村小唯一的老师,李老师。油灯那点昏黄、跳跃、随时可能熄灭的光,如同垂死者的目光,勉强照亮了他深陷如同枯井的眼窝,照亮了那刀刻斧凿般纵横交错、写满一生苦难的深刻皱纹,以及那两片毫无血色、干裂起皮、如同久旱河床般的嘴唇。他的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,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如同破败风箱被强行拉扯般的嘶鸣,每一次费力而漫长的呼气,都带着浓重的、令人心悸的、仿佛淤积着死亡阴影的痰音。一只枯瘦如同冬日鹰爪般的手,颤巍巍地从散发着霉味的被窝里伸出来,青筋暴突的手指,痉挛般摸索着炕沿边那支秃了毛、笔杆磨得油亮的旧毛笔,和一个豁了口的、沾满陈年墨垢的粗陶墨碟。

“咳…咳咳……”一阵剧烈的、仿佛要将灵魂都咳出来的呛咳猛地袭来,让他佝偻如虾的身体痛苦地弓起、绷紧,随即又无力地瘫软下去,如同被拉满又骤然崩断的破弓弦。咳声撕心裂肺,在死寂的土屋里回荡,仿佛要把那副早已油尽灯枯的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硬生生掏出来。过了好一阵,那骇人的咳势才稍稍平息,他枯槁蜡黄的脸上因剧烈的痛苦和缺氧泛起一阵病态、诡异的潮红,随即又迅速褪去,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。他浑浊如蒙尘玻璃珠的眼睛,费力地睁开一条细缝,浑浊的目光艰难地聚焦,看向坐在炕沿边、紧握着他另一只冰冷枯手的那个人——赵建国。

赵建国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、肩线垮塌、袖口早已磨出毛边、露出灰白衬里经纬线的旧中山装,清瘦的脸上刻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、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忧虑。鬓角新添的霜雪在昏暗摇曳的油灯光下,刺眼地闪烁着寒光。他紧紧握着李老师那只冰冷、毫无生气的手,自己的手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,传递着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。他看着李老师那艰难喘息、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与死神拔河的油尽灯枯模样,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煤渣和冰冷的绝望同时堵死,一个字也挤不出来。屋外呼啸的寒风如同送葬的哀乐,屋内垂死挣扎的呼吸如同断弦的悲鸣,二者交织缠绕,谱写成一首令人窒息的绝望挽歌。

李老师的手指,如同寒风中的枯枝般剧烈地、不受控制地颤抖着,终于蘸饱了浓黑如漆、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墨汁。他挣扎着,用尽残存的生命力,试图将沉重的笔尖挪向摊在冰冷炕沿上那张粗糙发黄、边缘卷曲的信纸。然而,手抖得太厉害了,笔尖悬在纸面上空,不住地晃动,一滴饱满、沉重的墨汁凝聚在毫端,摇摇欲坠。

“娃……娃们……”李老师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反复摩擦,气若游丝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千疮百孔的肺腑深处,硬生生挤压出来的、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沫子,“……带……带他们……出……出山……”

“出”字只艰难地写了一半,那枯枝般的手再也支撑不住笔的重量和生命流逝的虚脱感,毛笔“啪嗒”一声,沉重地掉落在粗糙的信纸上!浓黑粘稠的墨汁瞬间在纸上失控地洇开、扩散,形成一大片污浊混沌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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