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春桃蠢逃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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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卷着雪沫子撞进窗棂时,檐角那支竹笛忽然“呜”地响了一声,像是谁在暗处低吟。竹笛是春桃的,去年她临走前特意挂在那里,说等身子好些就回来,要吹《折柳》给晚晴听。如今笛孔里积了层薄雪,风一吹便发出呜咽,那声音缠在飞檐上绕着廊柱转,连香炉里的灰都被搅得簌簌落,像段没唱完的哭腔,把整个烟雨楼都浸得发涩。

旧册被风掀得哗哗响,纸页在气流中翻卷,边角卷起又舒展,最终停在夹着半片桃花的那页。阿禾伸手去按,指尖触到纸面“春桃”两个字,墨迹被泪水泡得发蓝,像浸在水里的桃花瓣——那是晚晴当年哭着写的,笔尖戳穿了纸,又用糨糊补好,补丁上还沾着根银线,是从她未绣完的鸳鸯帕上掉下来的。她望着窗外旋舞的雪,恍惚看见春桃抱着那支竹笛,蹲在烟雨楼的门槛上吹笛,笛声里总缠着股化不开的涩,像她命里绕不开的苦,怎么吹都散不去。

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,声儿碎得像被揉烂的绢帕。阿禾把那页记着“春桃”的纸页抚平,指尖过处,墨迹在岁月里晕成浅蓝,像浸了场没停的雨,连纸边都发了潮。她盯着“克夫”两个字,纸页忽然簌簌抖,恍惚看见春桃当年攥着这纸时,指节泛白得像没沾墨的笔尖,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里去——那是前家男人的弟弟拿来的休书,字里行间都是“命硬”“灾星”的字眼。春桃当时蹲在灶台后,把纸揉了又展,展了又揉,最后竟在灶火里烧了。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,烫出个燎泡,她都没吭一声,只是盯着灰烬里未燃尽的纸片,直到它们蜷成黑蝴蝶的模样,才用烧火棍把它们扒进灶膛深处,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字埋进永远不见光的地方。

春桃第一次来烟雨楼时,辫子上还缠着根红绳,是从夫家逃出来时慌乱中没解开的。那红绳原是喜庆的,被汗浸得发黑,末端还沾着点泥,像条被遗弃的蛇。那天也是落雪,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,她穿着件露出棉絮的夹袄,袄子原是蓝的,洗得发了白,肩膀处破了个洞,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子——那补丁是用浆洗得发硬的孝布做的,针脚歪歪扭扭,是她自己缝的,线还是从货郎男人的货篓里捡的线头。鞋头豁着口,冻裂的脚趾甲缝里还嵌着泥,是从夫家跑出来时,在泥地里摔了跤沾的,泥块冻成了冰,嵌在肉里,走路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
王妈妈刚打开后门,她就“扑通”跪下来,膝盖砸在结冰的青石板上,发出闷响,惊得墙根下的猫都弓了背,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。“求您收留我,做牛做马都行,只要给口饭吃。”她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,却拼命挺着腰,眼睛瞪得圆圆的,眼白里布满血丝,像藏着无数根没掉的泪,生怕人看见她的怯。王妈妈后来跟兰芝说,就是这双眼睛救了她——太亮了,亮得不像个遭了那么多罪的人,倒像揣着团不肯灭的火。

兰芝当时正在劈柴,斧头停在半空。她看见春桃脖颈上的淤青,像条紫黑的蛇,从衣领里爬到耳后,有处还破了皮,结着黑痂,像是被指甲抠过,边缘翻卷着,渗着点血珠。“先起来吧,地上凉。”兰芝把斧头往柴堆上一靠,斧头柄上还沾着她刚劈的柴屑,她伸手去扶她,触到她胳膊时,才发现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棉絮在袄子里晃荡,像装了袋糠。春桃被她拉起来时,踉跄了下,怀里掉出个东西,“咚”地砸在雪地上——正是那支竹笛,裂了道缝,笛身上刻的桃花被磨得快要看不清了,只有花心那点刻痕还深,是她娘当年用烧红的针烫的,说这样“花就不会谢”。

晚晴从东厢房探出头,手里还捏着绣针,针尖挑着根粉线,线在雪光里泛着细弱的亮。看见春桃冻得发紫的嘴唇,像刚摘的紫李子,转身就端来碗热姜汤。瓷碗在春桃手里晃得厉害,姜汤洒在袖口,洇出深色的印子,她却浑然不觉,只顾着往嘴里灌,烫得舌尖发麻也不停,直到碗见了底,才抬起头,哈出口白气,眼眶红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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