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春游分界线(2 / 11)
将这里笼罩在一种灰蒙蒙的色调里。一股淡淡的、混合着陈旧汗味、泥土气息和旧棉絮经年累月积攒下的沉闷味道,在后排狭小的空间里悄然弥漫、沉淀下来,与前半截的香甜气息形成一道无形的、却比钢铁栅栏更加坚固的界河。
一道看不见的鸿沟,如同刀劈斧凿,将整个移动的橘黄色囚笼截然分开。前半截是色彩、声音、暖意与特权;后半截是灰暗、沉默、寒冷与边缘。没有任何人高声宣布,没有任何明文规定,这界限却执行得如此彻底,如此心照不宣,早已刻入骨髓,成为呼吸的一部分。
张二蛋几乎是最后一个上车的。他瘦小的身体裹在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、灰黑色、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棉袄里,几处破口处钻出灰败的棉絮,像垂死的蒲公英。那棉袄空荡荡地挂在他形销骨立的身上,更衬得他面色蜡黄,眼窝深陷,颧骨突出,如同一株在寒风中随时会折断的枯草。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睛,因为即将到来的、这平生第一次的“集体春游”,而勉强亮着一点微弱的、属于少年人的希冀之光,尽管这光芒在周遭浓重的灰暗和寒冷中,显得如此脆弱,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熄。
他低着头,脚步虚浮无力,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擦得锃亮的皮鞋和昂贵的书包带子,像一片无声的影子,默默穿过前半截的热闹、喧嚣与无形的排斥,走向那片属于他们的、冰冷而沉默的后排区域。当他经过夏侯北身边时,夏侯北正抱着手臂,斜倚在靠近过道的一个座位上,冷眼旁观着车厢里这幕活生生的“分界线”图景。他那件洗得发白、领口磨破的军绿色旧绒衣领口敞着,露出里面同样单薄、洗得发白的衬衣领子,似乎对这刺骨的寒冷浑然不觉。他的目光,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,穿透前排座椅的缝隙,越过那道无形的界河,死死地钉在周强那得意洋洋、晃动着的后脑勺上。那眼神里没有愤怒的火焰,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、冰冷的审视,像在打量一件陈列在玻璃柜中、徒有其表的死物。他的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,下颌骨的线条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。
张二蛋走到最后排,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,默默地坐下。冰冷的塑料座椅透过单薄的棉裤传来刺骨的寒意,他不由得打了个剧烈的哆嗦,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。他微微侧过身,避开可能的视线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,将右手深深探进那件宽大旧棉袄的右边口袋深处。指尖在粗糙的布料内衬里急切地摸索着,仿佛在寻找失落的珍宝。
终于,他摸到了。
那是两张薄薄的、带着他微弱体温的纸币。一张五元,一张一元。纸币的边缘已经磨损得起了毛边,触感粗糙而脆弱,带着一种特殊的、属于旧纸张的韧性,也承载着难以言说的重量。他将它们紧紧地攥在手心里,仿佛攥着千斤重担,又仿佛攥着通往未知世界唯一的、代价高昂的通行证。汗水瞬间濡湿了脆弱的纸币边缘。
为了这六块钱——这次所谓“集体春游”的最低费用,他昨天下午,攥着那支沉甸甸的笔,在当铺那条阴暗、狭窄、散发着陈年霉味和灰尘气息的旧街上来回走了整整三趟。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。当铺那扇沉重的、包着铁皮的黑漆木门,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,散发着阴冷的气息。柜台高得离谱,他踮起脚尖,才能勉强看到柜台后面那张干瘪的、戴着老花镜的脸,在昏暗中如同幽灵。
“当什么?”老朝奉的声音像破风箱,嘶哑干涩,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专注于手中一个泛着幽光的旧怀表。
张二蛋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,才把一直紧紧攥在手心、几乎被汗水浸透的那支钢笔举了上去,轻轻放在冰冷油腻、布满划痕的柜台上。动作轻得像放下一个易碎的梦。
那是一支老式的黑杆“英雄”钢笔,笔身早已磨掉了漆,露出底下暗沉的铜色,岁月在上面刻下了斑驳的铜锈。笔帽上的镀金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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