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莫谓征调容易事一斛一粒是民艰(1 / 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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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大吴会典?户部志》载:“户部掌天下户口、田赋、仓廪、漕运之政令,凡军饷、边储、赈灾,皆需量入为出,岁终奏报盈亏。
遇战事,需条上粮草调度之策,核转运耗损之数,不得虚支。”
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四,廷议第三日,紫宸殿的晨光里飘着淡淡的霉味——那是户部尚书王佐捧着的账册带来的气息。
昨夜户部值房灯火亮至丑时,主事们翻遍了近三年的仓廪记录、漕运损耗、地方灾情册,算出来的数字让王佐彻夜难眠。
御案上的边报又添了新的急件:大同总兵周毅奏“现存粮仅支月余”
,广西布政使司报“钦州军粮告急”
,粮草这根命脉,已绷紧到极致。
雁门风雪阻粮车,瘴江烟雨蚀米牙。
十石输边三石到,千夫运粮半夫还。
官仓虚报丰稔岁,百姓空仓哭寒鸦。
莫谓征调容易事,一斛一粒是民艰。
辰时三刻的钟声余韵刚在殿梁间散尽,户部尚书王佐已捧着一叠厚厚的账册出列。
他年近六旬,背脊微驼,往日总泛着油光的脸颊此刻苍白如纸,藏青色官袍的袖口沾着几处深褐的墨渍,那是昨夜核账时不慎打翻砚台留下的痕迹。
步履沉重地走到殿中,他将账册在紫檀木案上摊开,最上面那本《太仓收支总册》的封皮已磨得亮,边角卷成了波浪状。
“陛下,”
王佐躬身时,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沙哑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手中的账册因用力而微微晃动,纸页间出细碎的摩擦声,“户部主事们连夜核罢京仓、辅仓:京师太仓现存粮八十万石,通州西仓、张家湾仓等辅仓存粮四十万石,合计一百二十万石。”
他指尖划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,指腹因常年翻账磨出的厚茧格外显眼,“可若南北双线开战,北疆大同、宣府月需粮三万石,南疆钦州、凭祥月需两万石,加京营七万兵及边镇日常支用,满打满算仅够支半年大战。”
说到此处,他顿了顿,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:“更可虑者,北疆十月飞雪封路,南疆秋雨连绵,若遇雨雪阻粮、敌寇袭扰粮道,损耗必增三成,恐三月便会告竭。”
殿中顿时起了一阵嗡嗡的骚动。
几位文官下意识地交换眼神,户部侍郎周忱的手指紧紧攥着朝珠,指节泛白——他比谁都清楚,这一百二十万石里还掺着三成去年的陈粮,实际能支用的新鲜粮草更少。
檀香在凝滞的空气中浮动,连主战派的武将们脸上都掠过一丝不安,粮草这根命脉,谁也不敢轻视。
“王尚书过虑了!”
兵部尚书李肃的声音陡然响起,像一块巨石投入静水。
他大步出列,绯色官袍的袍袖猛地甩动,带起一阵风,将案上的烛火吹得剧烈摇晃。
“国库不足,可向地方征调!”
他手指重重叩击着紫檀木案,指节因用力红,“山东布政使司上月奏报:‘秋禾登稔,官仓储粮十万石,可随时听调’;河南巡抚于谦亦奏‘麦田丰茂,余粮十万石待拨’。
南直隶、湖广虽遭涝灾,然官仓积粮尚有盈余,可匀出五万石。
合计二十五万石,足以支撑半年战事!”
李肃转向御座,腰杆挺得笔直,语气愈笃定:“臣已与山东布政使李侃、河南巡抚于谦通了密信——李侃是臣同榜进士,于谦乃忠直之臣,二人皆在信中言‘愿以地方安危为重,全力协济边饷’。
只需陛下一道圣旨,粮草三日内便可起运,绝不延误!”
他说这话时,眼角余光飞快扫过站在文官列的几位老臣,见他们或低头捋须,或目视地面,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。
这话半真半假,殿中须斑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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