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汪大爷:涸泉之困与梨林夜思(2 / 7)
“为了子嗣,忍忍吧“,那语气像在说“犁地的牛哪有不磨破肩的“。
更让她心焦的是汪大爷的变化——那个曾在田埂上扛起三百斤谷袋、脊梁挺得像犁辕的汉子,如今在床笫间却如霜打的茄子。
起初是“干打雷不下雨“,他会在深夜起身,独自去院子里劈柴,斧头砍在枣木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,木屑飞溅在月光里,像撒了一地碎银;
到后来竟连雷声都弱了,他开始彻夜不归,说是去看守谷仓,黎杏花却在清晨看见他坐在梨树下,头发上沾着白色的梨花,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,手里攥着半根烟杆,烟嘴处凝着干涸的唾液。
沉默像一层冰,冻住了夫妻间最后的温情,夜里同床,他总是背对着她,隔着一床锦被,却像隔着万水千山,有时她伸手想触碰他的背,指尖在半空停住,最终只能攥紧被角,直到指节泛白。
三更梆子敲过,梆子声在空荡的院落里回荡,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。
黎杏花独自躺在冰凉的锦被里,锦被是嫁时的嫁妆,上面的并蒂莲刺绣已被岁月磨得模糊,针线处露出底下的素布,像一段被遗忘的誓言。
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,老槐树的枝桠像无数只扭曲的手,在地面上缓缓移动,偶尔有残瓣落在窗台上,发出“扑“的轻响,像谁在暗处叹息。
她睁着眼望着头顶的流苏帐,帐幔在夜风中微微晃动,绣着的并蒂莲在幽暗中泛着微光,讽刺地映照着空荡的床榻,那莲花的姿态,像极了她此刻蜷缩的模样。
自从被忧乐仙“改造“后,她时常感到体内有股莫名的热气游走,从丹田升至咽喉,却又在脖颈处被一层无形的冰壳包裹,这种冷热交织的矛盾让她夜夜辗转。
有时她会坐起身,借着月光看自己的手,那双手曾在绣绷上绣出活灵活现的凤凰,金线在阳光下闪烁如星子,如今却因常年劳作和服药而失去了光泽,指腹生了薄茧,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净的污垢。
囋言子有云:“懒婆娘,笨婆娘,半夜起来补绔裆。“黎杏花默念着这句俚语,舌尖抵着上颚,尝到一丝苦涩,那是长期服药留下的余味。
她想起婚前母亲坐在纺车旁的教诲:“女子无才便是德,相夫教子方为正道。“
那时她坐在窗前绣绷前,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丝线间,金箔线闪烁如星子,母亲在一旁笑着说:“我家杏花的手,是要抱孙子的。“
如今母亲已过世三年,坟头的草长了又割,可她的手仍空着,连抱一抱别人家的孩子,都能感受到对方母亲警惕的目光。
婆母递来的“求子汤“里,失望像沉底的药渣,无论如何搅动都浮不上来,昨夜她又在佛堂前叹气,那声叹息穿过纸窗,像一根细针,轻轻扎在黎杏花心上,随后是婆母与邻居的低语:“杏花这肚子,怕是石缝里种谷,难发芽咯。“
她蒙在被子里,眼泪无声地滑落,浸湿了枕巾,那枕巾是她初嫁时绣的,上面的并蒂莲也已褪色。
她披衣起身,丝绸睡衣滑落肩头,露出如羊脂玉般的肌肤,却只有月光欣赏。
走到院中,老槐树的影子如鬼魅般摇晃,春夜的风带着槐花香,却也透着寒意,吹得她打了个寒颤。
她本想去找老矮子,那个在梨树林里惊鸿一瞥的男人,他看她的眼神坦诚而直接,没有汪大爷的疲惫,也没有汪二爷的复杂。
可脚步刚迈向篱笆门就顿住了,清冷的夜风卷起地上的槐花,吹得她打了个寒颤——老矮子如未经驯化的耕牛,莽撞而直接,若真去找他,只怕会像豆腐堰那晚一样,惊了全村的狗,也毁了自己最后的体面。
更重要的是,她心底清楚,这不是解决之道,只是绝望中的本能挣扎,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,明知无法救命,却仍不愿松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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