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四零 白黐衍(4 / 5)
票。“此刻我忽然明白,他总在解剖图旁标注的航海坐标,原是通往不同时空的船坞。
抽屉深处躺着张泛黄的船票,1997年香港至上海的班次。票根上印着褪色的“永安轮“,正是他消失前夜我们偷听的船运公司。那年台风过境,他浑身湿透冲进我家,举着被雨泡发的航海日志喊:“暴风雨眼里的星光最亮!“日志里夹着张星图,猎户座腰带第三颗星的坐标,竟与他消失的经纬度完全重合。
雨势渐猛时,我摸到匣底冰凉的金属牌。刻着“永安轮三等舱17铺“的铜牌边缘,凝结着细密的海盐结晶。恍惚间又看见他站在甲板上挥手,白衬衫被咸涩的海风鼓成帆,怀表链子缠在无名指上勒出血痕。那夜海面漂浮着磷火般的蓝光,像无数尾银鱼跃出沸腾的浪涛。
“所有回忆都是逆流的船。“他最后那通电话里的杂音,此刻与雨打芭蕉声混作一团,“别在旧航线上打捞沉船的倒影。“我发疯似的翻找他留在解剖室的标本瓶,福尔马林液里漂浮的蓝闪蝶翅脉,竟组成张模糊的星图。当放大镜对准翅脉交汇处时,一滴陈年的泪突然坠入溶液,惊醒了沉睡十七年的磷光。
此刻凌晨三点的雨声中,我终于读懂他留在手术同意书背面的字迹。那些被药渍晕染的笔画,原是张微型航海图:从外滩十六铺码头出发,经吴淞口转向东,坐标指向猎户座腰带第三星正下方。而钢笔尖正渗出新的墨迹,在《船舶构造图》空白处画出螺旋桨般的漩涡——那正是他消失那夜,永安轮最后发出的摩尔斯电码。
铜锁扣突然弹开的脆响惊飞窗外宿鸟,二十年前的海风灌进阁楼。在纷扬的尘埃里,我看见两个少年隔着时空对望:十七岁的他举着钢笔在星图上画船,而握着放大镜的我,正从每道墨迹里打捞出沉没的星光。雨幕深处传来汽笛长鸣,永安轮的幽灵船正切开时空的浪涛,甲板上飘着永不褪色的蓝闪蝶翅脉,在雨中闪烁如未寄出的船票。
那少年时常夸下海口,总有一天我会让因果律对我无可奈何,将那天意从过去,现在,未来彻底抹除!
潮湿的雨季在霓虹灯牌上蒸腾出扭曲的光晕,少年站在天台边缘,校服下摆被风掀起时露出腰间暗红的胎记。他盯着脚下钢铁森林里明灭的万家灯火,指甲深深掐进混凝土护栏的裂缝里,仿佛要抠出这座城市埋藏千年的叹息。
“他们说因果律是青铜浇铸的锁链,“少年忽然转身,潮湿的额发垂落在眼下,“可我知道那些神明在云端打盹时,总把钥匙藏在人间最破旧的排水管里。“
远处传来渡轮悠长的汽笛,惊起一群灰鸽。他想起十二岁那个同样潮湿的深夜,母亲枯槁的手攥着他的腕骨,呼吸喷在他耳畔像融化的铁水:“阿昭,记住因果律的纹路是倒悬的曼陀罗“话音未落就被心电监护仪的哀鸣撕碎。那时他第一次触摸到命运冰冷的齿轮,齿轮转动时带起的铁锈味至今还萦绕在舌尖。
此刻他解开第三颗衬衫纽扣,露出锁骨下方淡青色的刺青——那是用手术刀刻下的逆时针漩涡。当指尖抚过凹凸的皮肤,仿佛能听见无数平行时空里自己的呜咽。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瞬间,他看见玻璃倒影里十七个不同年龄的自己,有的在考场试卷上涂满燃烧的公式,有的在手术台前握紧染血的柳叶刀,最远处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少年,正对着虚空比划着某个晦涩的手势。
“你们都错了。“他对着虚空呢喃,雨滴在肩头炸裂成细小的水晶,“不是要斩断锁链,而是要让锁链自己长出獠牙反噬主人。“便利店暖黄的灯光突然闪烁,他看见货架上的速溶咖啡包装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,那是昨夜在图书馆古籍区发现的西周青铜器铭文,此刻正以量子纠缠的姿态在包装纸上流动。
地铁从地底钻出时带起的风掀动他手中的《时间简史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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