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回甘泉(1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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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雍正四年春,陕甘道上的尘烟裹着料峭寒意,一辆青布围幔的骡车碾过甘泉县城外的青石路,车辕上“陕西甘泉县正堂”的朱漆木牌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。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,刘满仓望着熟悉的城门楼,喉结滚了滚——三年前他奉旨赴河南清丰县挂职,临走时城门口的老槐树才刚抽芽,如今枝桠已能遮半道阴凉,只是树干上他当年刻下的“刘”字,被新糊的泥盖住了大半,像极了他这趟回来要面对的局面。

    “老爷,到了。”车夫的吆喝拉回他的神思,刘满仓整了整石青色的八品补服,补子上的鹌鹑纹样被风扫得发皱,却依旧挺括。他刚踏下车,就见县衙门口站着个穿九品练雀补服的瘦高汉子,面白无须,嘴角噙着三分笑,见了他忙拱手:“在下姚谨,忝补甘泉县丞,恭迎刘老爷回任。”

    刘满仓目光在他腰间的素银带钩上顿了顿——按《大清会典》,县丞作为知县佐贰官,秩正八品,本该配黄铜带钩,这姚谨穿的虽是九品补服,饰物却僭越了。他心里冷笑,面上却堆起笑:“姚县丞客气了,本官能回甘泉,倒要多谢你这三年替我照看衙务。”

    姚谨忙侧身引他入衙,脚步轻快:“老爷说的哪里话,不过是代行文书罢了。只是前几日接了布政使司的札子,说老爷挂职期间政绩卓异,许是要升转,是以在下已着人将后堂收拾出来,预备着老爷歇脚呢。”

    这话听着熨帖,却藏着刺——按清制,知县掌一县政令、赋役、诉讼,县丞佐理粮马、捕盗、海防(内陆县则管水利、仓储),本是辅助之职。可姚谨说“代行文书”,又提“升转”,分明是暗示他这三年已把持县衙,且料定刘满仓不会久留,想先占个“代理知县”的名头。刘满仓脚步没停,只淡淡道:“升转之事非我等能揣测,眼下先把县里的账册、案卷理清楚才是正途。按规矩,佐贰官代掌印信不得逾三月,姚县丞这三年管着印盒,怕是辛苦得很。”

    这话戳中了要害。清代县衙以印信为凭,知县缺位时,虽可由县丞暂代,但需报备上峰,且不得擅自用印处置重大事务。姚谨脸上的笑僵了一瞬,随即又化开:“老爷说的是。只是前两年县里闹了蝗灾,又逢黄河支流溃堤,事务繁杂,印信实在离不得人。账册都在户房,案卷在刑房,老爷若要查,在下这就叫书吏们搬来。”

    刘满仓摆摆手:“不急,先到签押房坐坐。”

    签押房是知县处理公务的地方,三年前他走时,案头摆着的端砚是上任时老岳父送的,笔筒里插着七支狼毫,如今进门一看,砚台换成了普通的歙砚,笔筒里只剩三支兼毫,案上还堆着一摞未拆的公文,最上面一封盖着“甘泉县丞兼理印信”的朱印。刘满仓走到案前,手指拂过公文上的印泥——颜色发暗,是民间作坊的劣等货,而非县衙库房里的官制朱砂。他心里有了数,转身对姚谨道:“这公文是上个月的?怎么还没处置?”

    姚谨凑近一看,是西安府催缴去年秋粮的札子,忙道:“回老爷,去年蝗灾过后,百姓欠缴的粮税有三成,小的怕催逼过急激起民变,是以想等老爷回来定夺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刘满仓拿起公文翻了翻,“可我看户房的呈文,去年冬里已有七成百姓补交了粮税,剩下的三成里,有两成是鳏寡孤独,一成是富户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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