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8章 山阳之屠(2 / 2)
面前众将皆是心腹挚友,一时竟无人应答,只剩北风卷旗,猎猎如催命鼓。
最先动的是张峰,他把戟刃在雪上蹭了蹭,像是要把先前溅上去的血擦净,又像是在磨最后一道锋口。
等画戟光洁如新,他才吐出口白雾,咧嘴笑了笑,却笑得比哭都难看:“早在他们向你杀来的时候,就该如此,这差事,舍我其谁?”
话音落地,像砸碎了一面镜子,众将的影子这才倏地活过来。
柳磬自然是紧紧跟在张峰这位师父身后,谢明微与谢明端对视一眼,谁也没说话,兄弟二人同时摘下了头盔上的红缨,那是军中旧俗,若不再留俘虏,便卸缨为号。
见重甲铁骑开始列阵,林如英指尖在剑柄上收紧、松开又收紧。
半月前攻城不顺,她最早主张撤兵以避伤亡,如今真走到屠城这一步,却觉得喉咙里塞了块火炭。
可这次,她也没再劝。
她深吸一口气,把翻涌的腥甜强行咽回胸腔,哑声道:“凤翥军分段清剿,自外而内,鸡犬不留。”
说罢,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项瞻,意味不明,拍马而走。
最后只剩赫连良平。
他没有下令,只是与项瞻并肩而立,望向变成绞肉盘的内城城廓。
“三个月前,是我劝你拔旗插城,今日若再劝你收刀,便是我矫情了。”声音很轻,像在自言自语。
项瞻侧首看他,眸色沉如墨玉:“大哥若有不忍,可留后军,善后的事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赫连良平微微摇头,解下自己披风,挂在项瞻肩头,“龙骧军死伤最重,最该亲手收债,我只是……只是在想,日后史书上会写什么?”
项瞻绑披风的手滞了一下,喃喃道:“会怎么写呢?”
会怎么写,谁也不知。
是简单的写下「山阳之屠,瞻下令,鸡犬不留」?
还是委婉一点的写「山阳之饥,人相食,瞻不忍视,遂闭城而屠」?
亦或是美化的写「山阳之民,其形虽存,其类已别,瞻不得已而屠之」?
史书上只有一行字,可这一行字背后,是数万人互相撕咬,互相背叛,互相舍弃的漫长过程。
乱世里最惨的,不是屠城,是连屠城的理由,都不再需要愤怒,最后只剩一句:「他们早就不是人了。」
几个字而已,说起来轻得像雪,落在地上却重得像坟。
项瞻只是把坟提前盖在雪地上,让所有人一眼就能看见,那根本不再是「城」,是一只烂到发黑的伤口,而屠城,不过是最后一刀,砍下去,不流血,只冒泡。
后世如何评定,自是让后世去评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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