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7章 就该如此(1 / 3)
“莲心太苦,得沾点锅气的烈才活得起来。” 师祖爷的话仿佛还在灶间回荡。那时苏瑶总嫌他多此一举,莲心本就性凉,何苦再添火气?直到有回尝了别家药铺的莲心茶,寡淡的苦里没半点回甘,才明白师祖爷的用意 —— 铁锅的烈不是要烧死莲心的苦,是让苦里生出点较劲的劲,像寒冬里围着炉火烧茶,冰与火相碰才腾得出暖雾。
玉盒上的糙面在灯光下泛着哑光,苏瑶用指腹来回摩挲,那些没被磨平的颗粒感竟与记忆里铁锅的纹路渐渐重合。她忽然懂了玉匠的心思:光溜溜的玉像少了盐的菜,再精致也没滋味,留着点糙面,才像给日子撒了把料,苦与甜才能在里面拌得匀。就像师祖母做的莲心糕,总要在甜面里揉进点带壳的莲心碎,咬到硬粒时的涩,反倒让后续的甜更分明,像两条手拉手的路,少了谁都走不远。
林小婉正用银铲舀蒲公英籽,红绳缠在她手腕上,与铲头的雪莲纹相碰时发出细碎的响。“苏姐,这银铲的豁口正好能卡住籽包的绳结。” 她举起来给苏瑶看,蒲公英的白绒毛顺着铲头的凹痕往下掉,“原来这些不完美的地方,都是特意留着的呀。”
苏瑶望着那些飞舞的绒毛,忽然想起莲池边的青石板,被师祖爷的布鞋磨得发亮,却在石缝里留着点泥 —— 正是那些泥,让落下的莲心籽能扎下根。日子大概就是这样,得有被磨亮的光,也得有藏着泥的缝,苦与甜才能在里面生根发芽,像银铲与红绳,像玉盒的糙面与亮纹,互相牵着,互相记着,才能在时光里走得扎实,活得绵长。
盒底的 “婉” 字在缠枝莲纹的簇拥下,像朵藏在叶底的莲,笔画间的浅痕积着层细密的尘。苏瑶用柔软的鹿皮轻轻拂过,细尘扬起的瞬间,在灯光里划出细碎的光轨,仿佛是岁月从字间起身时,抖落的衣角。玉的凉顺着指尖漫上来,与腕间红绳的暖、掌心银铲的润交织,在皮肉里酿成种奇异的滋味 —— 初触时是玉石的清寒,像三九天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水;再细品,却有红绳浸过的体温,混着银铲被炉火烤过的余温,最后落在舌尖,竟与莲心茶的回甘重合。
她忽然想起师祖母当年总爱用这玉盒盛胭脂。那时的 “婉” 字还没积这么多尘,师祖母描眉时,会让玉盒敞着盖,胭脂的香与玉的凉缠在一起,连空气都变得温凉。有次师祖爷打趣她:“你这玉盒是盛胭脂的,还是盛月光的?” 师祖母便用沾了胭脂的指尖,在 “婉” 字的最后一笔上轻轻点了点:“都盛,就像你熬药,莲心的苦里不也盛着当归的暖?” 如今那点胭脂的红早已渗入玉的肌理,在字痕深处藏成抹极淡的晕,像段没说尽的话,在岁月里慢慢发酵。
灶间的铁锅还在散发着余温,苏瑶走过去时,看见锅底的垢层上,印着银铲磕出的三个浅坑,像三颗被岁月磨圆的星。她想起师祖爷炒莲心时的模样,银铲在锅里翻搅的弧度,总与玉盒上缠枝莲的曲线隐隐相合。“这锅得养,就像人得历练。” 他曾一边刮锅底的垢,一边对苏瑶说,“垢太厚了糊味重,太干净了又锁不住药香,得像这‘婉’字,藏着点尘,才够味。” 那时她不懂,为何非要留着那些看似污秽的垢,直到后来在别家药铺喝到用新锅炒的莲心茶,才惊觉缺了点什么 —— 缺的正是那层老垢里藏着的烟火气,像 “婉” 字里的尘,让苦与甜有处可依。
林小婉不知何时煮好了新的莲心茶,青瓷杯里的茶汤泛着琥珀色,杯底沉着几粒完整的莲心。“苏姐你看,这莲心沉在底下,倒像‘婉’字藏在莲纹里。” 姑娘的指尖在杯沿画着圈,“苦的都沉底了,甜的倒浮在上面。” 苏瑶却笑着摇头,端起茶杯轻轻晃动,沉底的莲心随着水流翻滚,茶汤的苦味顿时浓了几分,咽下后,回甘却比先前更绵长:“你看,苦不沉底,甜就浮不住,它们得在水里打着转,才能熬出真滋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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