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梧桐筑形(1 / 3)

加入书签

苏燕卿顿了顿,往炉里添了块炭,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,映得她眼角的细纹都暖了些,像给那些沟壑填了层金。“晚上她就坐在破庙的门槛上听风声,那门槛被岁月磨得溜光,她总说上面有月亮的味道。”苏燕卿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点着,像在数着那些被记住的声响,“听风穿过庙檐的角铃,叮铃叮铃的,那铃铛是前几年香客挂的,锈得厉害,风大时就‘哐当哐当’地闹,风小时才肯好好哼调子;听隔壁酒馆的猜拳声,三喝六呼的,透着股热乎劲儿,王二麻子的嗓门最亮,赢了酒就拍着桌子唱跑调的山歌,输了就咂着嘴骂骰子没良心;听猫跑过瓦顶的脚步声,轻悄悄的,像谁踮着脚走路——有回她听见‘啪嗒’一声,就笑着说‘三花掉下去了’,果然没多久就见酒馆老板娘举着竹竿救猫,三花正挂在屋檐上‘喵喵’叫,尾巴上还沾着片瓦砾。”

阿禾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,仿佛自己也坐在那门槛上,听着满世界的声响在耳边打架。她能想象出梧桐姑娘的模样:眼睛看不见,可耳朵却像装了张细密的网,把所有声音都兜住,在心里织成一张网,网住了整个镇子的光景——哪家的烟囱在冒烟,哪家的孩子在哭闹,哪家的针线笸箩打翻了,她都能从声音里瞧得一清二楚。

“她把这些声音都记在心里,说这是她的‘眼睛’。”苏燕卿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,像藏着颗糖,“她说,张三的靴子沾了泥,落地‘咚咚’的,像打鼓,走三步就顿一下,准是在看哪家的姑娘;李四的草鞋磨了底,走起来‘沙沙’的,像扫落叶,路过杂货铺时脚步会慢半拍,定是在想昨天没买成的麦芽糖;就连王婶家的芦花鸡,每天清晨叫的声儿都不一样,下蛋那天就格外响亮,像扯着嗓子报喜,没下蛋时就蔫蔫的,像怕挨骂的孩子。”

有一回,镇上的货郎推着独轮车从破庙前过,车轴“吱呀吱呀”地响,梧桐姑娘就坐在门槛上说:“李大哥,您车上的陶罐要掉了,在右边第三个筐里。”货郎吓了一跳,回头一看,果然见个陶罐正歪着身子要滚出来,赶紧伸手扶住,后来逢人就说:“那盲姑娘的耳朵,比狗鼻子还灵。”

“有回我送绣活路过那破庙,正撞见她在井边。”苏燕卿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打着拍子,像在模仿当时井水滴落的节奏,“她仰着头,耳朵对着井口,手贴在井壁上,那井壁湿冷,长着层青苔,跟你方才抠的那点差不多,滑溜溜的,沾着水珠。我问她在做什么,她转过头,脸上带着笑,阳光从她耳后照过来,绒毛都透着金边,说‘你听,这石头在哭呢’。”

苏燕卿说到这儿,忽然停了停,像是在仔细回忆当时的声响。“我当时只当她胡言,趴在井边听了半天,只听见自己的喘气声,粗粗的,像破风箱。可她却指着井壁的一道缝说,‘你看,水珠从这儿渗出来,嘀嗒,嘀嗒,不是哭是什么?’我凑过去看,果然见道细缝里正往外渗水珠,小得像针尖,要不是她指出来,我这辈子都发现不了。”

后来苏燕卿才知道,梧桐姑娘是在学辨音。她把井壁渗水珠的声儿记在心里,像把圆滚滚的珠子一颗颗串起来;把风吹过梧桐叶的声儿记在心里,春风吹叶是“沙沙”的软,秋风扫叶是“哗哗”的脆;把雨打在瓦上的声儿记在心里,小雨是“淅淅沥沥”的细,大雨是“噼里啪啦”的急。这些声音在她心里慢慢发酵,变成了琴弦上的调子。她总说:“声音是有形状的,水珠的声儿圆滚滚的,像珠子;风声是长的,像带子;雨声是碎的,像米粒。你得把它们摸透了,才能让琴弦说心里话。”

“她还能听出人的心思呢。”苏燕卿笑了笑,眼里却有些发潮,像蒙了层水汽,“有回杂货铺的赵老板跟老婆吵了架,气冲冲地从破庙前过,脚步声‘咚咚’的,震得门槛都发颤,嘴里还嘟囔着什么,火气能烧着半条街。她就坐在门槛上喊‘赵老板,您别急,您老婆是心疼您昨天淋了雨

↑返回顶部↑

书页/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