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栖凤梧桐(1 / 3)
阿禾抱着膝盖坐在琴室门槛上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木缝里的青苔。那青苔湿滑微凉,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,像极了晚云故事里那口老井的井壁,井壁的青苔总在阴雨天泛着幽绿的光,像谁把碎星星揉碎了撒在上面。方才听完晚云的故事片段,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,沉甸甸地坠着,连呼吸都觉得发闷。檐角的风卷着梅香飘进来,那香气清冽,混着琴室里淡淡的松烟墨味,倒像给那团湿棉絮开了道细缝,让郁气透了些出来。风里还裹着远处卖糖画的铜锣声,“哐啷哐啷”的,敲得人心头发痒,阿禾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巷口,想着晚云姑娘小时候,会不会也听过这样的声音。
“进来吧。”苏燕卿的声音从琴室里漫出来,像淌在石上的泉水,清润又平和,带着种能安住人心的力量。那声音里裹着点琴箱的共鸣,嗡嗡的,听着竟像谁在耳边轻轻哼着调子,把巷口的铜锣声都揉软了些。
阿禾掀帘进去时,棉帘上绣的兰草蹭过肩头,软乎乎的。那兰草是苏燕卿去年绣的,针脚疏朗,却透着股劲儿,像野地里疯长的草——破庙后墙根,怕也长着这样的草吧。正撞见苏燕卿抬手拨弦,老桐木琴的琴身泛着温润的琥珀色,边角被摩挲得发亮,显见得是经了年月的物件。琴尾处刻着的“栖凤”二字已经磨得浅淡,笔画间积着薄薄一层灰,像蒙了层旧时光的纱,唯独七根琴弦亮得刺眼,新换的丝弦在光下泛着银白的光泽,与陈旧的琴身瞧着有些不相称,像给古旧的木盒镶了圈新银边。
“这弦是新换的?”阿禾挨着琴案坐下,案上摊着几张泛黄的谱子,墨迹洇开些,看得出是反复描摹过的,有些地方还留着泪渍晕开的痕迹,像极了雨天窗纸上的水痕。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琴弦,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,带着丝弦特有的韧劲,像摸着谁绷紧的神经——或许是当年某个姑娘按弦时,崩得紧紧的指尖吧。
苏燕卿颔首,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抹,一串清越的音淌出来,像溪水流过卵石,在空荡的琴室里荡出层层叠叠的回响,撞在墙上,又弹回来,缠在阿禾耳边。“前几日断了两根,索性全换了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落在琴身上,像是透过木头在看别的什么,瞳孔里映着琴身的裂纹,“这琴有些年头了,原是梧桐姑娘的。”
“梧桐姑娘?”阿禾抬眼,见苏燕卿望着琴身出神,眼里浮着层淡淡的雾,像蒙着层秋晨的水汽。她想起苏燕卿提过这名字,说那姑娘的琴声能让哭闹的娃娃止声,让吵架的夫妻闭嘴,像有什么魔力。
“她是十年前住在巷尾的姑娘。”苏燕卿的指尖划过琴身的一道裂纹,那裂纹弯弯曲曲,像道干涸的河床,指腹碾过裂纹里的细尘,“街坊们都说她命苦,可我见过她笑,坐在破庙的门槛上,对着太阳眯着眼笑,脸上的绒毛都被晒得发亮,说‘眼盲了,心倒亮堂’。”
阿禾的指尖还停在琴身的裂纹上,指腹能摸到木头经年累月的凹凸。那道痕像条冻僵的蛇,蜿蜒过“栖凤”二字,每道木纹里都像藏着故事——或许是某个雪夜,梧桐姑娘的指尖按在这儿,留下的温度;或许是某回琴弦断了,她急得用指甲抠出来的印子。苏燕卿重新拨了个音,琴声里裹着点涩味,像浸了秋露的梧桐叶,带着清苦的余韵,绕着梁子打了个转,才肯落下来。
“其实她不是天生盲的。”苏燕卿忽然开口,指尖在弦上悬了悬,像怕惊扰了什么,指节微微泛白,“那年她才七岁,跟着爹娘去外婆家走亲戚,走的是翻山的近路。天擦黑时还在山里,她爹背着她,娘提着竹篮,篮子里装着给外婆的枣糕,甜香混着山里的松针味,她后来总说,那是这辈子闻过最香的味道。”
阿禾的呼吸慢了些,仿佛能看见暮色里的山路:石阶上长着滑溜溜的苔藓,月光从树缝里漏下来,在地上织成银闪闪的网,七岁的梧桐姑娘趴在爹宽厚的背上,脚丫晃啊晃,踢到爹的粗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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