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 春溪阿芷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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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有回城西的张老爷来听曲,绸缎的袖口扫过桌角,带起阿芷落在上面的炭灰。他捏着灰笑了,金戒指在烛火下晃眼:‘倒像个画匠。’阿芷不知哪来的胆,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,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线:‘求爷给支笔。’富商被逗乐了,从袖里扔出支狼毫,笔杆镶着翡翠,她攥得指节发白,在他递来的绢扇上画了只衔花的雀,翅尖的墨还没干,就被他撕了:‘晦气东西,手脏了我的扇!’碎绢落在她脸上,像撒了把冰碴。”

“她开始躲在柴房画,用烧焦的竹片在草纸上涂。柴房的梁上结着蛛网,月光从破窗洞钻进来,在地上投下歪斜的影,她就借着那点光画巷口的老槐树,树疤被画成鬼脸的模样,倒像是在跟自己开玩笑;画檐角的铜铃,铃舌用淡墨勾出细痕,像能听见声儿;画偶尔落在窗台上的麻雀,肚子填得鼓鼓的,许是偷了谁家的米——她总说,这样的麻雀活得有奔头。”

“有个卖花郎常路过柴房的窗,见她蹲在地上画牡丹,就把快谢的花扔给她,粗布褂子沾着露水:‘照着这个画,鲜活得很。’她把花瓣夹在草纸里,压出的印子成了画里最艳的色,只是那艳总带着点蔫,像她自己。后来卖花郎每次来,都会多带朵快谢的花,有时是月季,有时是蔷薇,阿芷就把那些花瓣都压进册子,如今册子里夹着的干枯桃花瓣,说不定就是那时留下的。”

阿禾翻到册子最后一页,那里果然夹着片干枯的桃花瓣,颜色和画里的桃花一般灰败。她忽然想起自己去年秋天捡的枫叶,也是这样夹在书里,如今瞧着倒像片干瘦的蝶。“那她后来……清月楼失火那天,她逃出来了吗?”

苏燕卿的茶筅停在盏中,半晌才缓缓开口:“火是后半夜烧起来的,听说是后厨的炭盆倒了。伙计们都忙着抢值钱的细软,没人顾得上柴房。等火灭了,王妈妈带着人去寻,就见柴房的墙根下,阿芷蜷缩在那里,怀里抱着块溪石——就是她窗台上泡着的那块,手里还攥着半截炭笔,地上画满了溪水的波纹,最后一笔拖得老长,像条没尽头的路。”

“那年冬天下了场大雪,勾栏里的梅花开得正疯,枝头压着雪,倒像堆了团粉。就在失火前几日,来了位画师,要为老鸨画幅《群艳图》,说要把楼里的姑娘都画进梅枝里。老鸨把阿芷推出去,往她鬓边插了朵红梅:‘这丫头眉眼带愁,入画正好。’画师让她坐在梅树下,雪落在她的袄子上,很快就化了,渗进布纹里,冻得她指尖发僵。可她的眼却离不开画师的颜料盘——石绿像春溪的水,是爹画里最爱的颜色;赭石像爹的砚台,磨了十几年,边角都圆了;胭脂红像娘绣绷上的线,总在并蒂莲的花心转。”

“画师画到她的手时,忽然停了笔。狼毫悬在半空,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点儿。‘这手不像弹琵琶的,倒像握笔的。’他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飞了梅枝上的雪。阿芷抖着从袖里摸出叠草纸,上面的画被汗水浸得发皱,边缘卷成了波浪。画师翻到张《寒雀图》,雀爪抓着枯枝,眼里竟用淡墨点了点,像含着泪,他忽然叹了句:‘可惜了。’那声叹落在雪地里,竟像砸出个小坑。”

“第二天画师送来支笔,还有半盒颜料。笔是新的狼毫,笔杆没镶玉,却光溜溜的趁手;颜料用油纸包着,石绿石青裹得仔细,里面还藏着块小墨锭,墨香混着松烟味,是她记挂的味道。她把这些宝贝藏在床板下,夜里就着月光画,画里的梅枝总带着雪,画里的雀鸟总望着天,画到动情处,眼泪掉在纸上,晕开片水痕,倒像给天空添了朵云。有回画到天亮,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,她才发现纸上多了行字:‘腊月廿三,带你走。’是画师的笔迹,墨里掺着点朱砂,像滴没干的血,落在‘走’字的最后一笔上,沉甸甸的。”

“腊月廿二那天,富商又来了。他喝了酒,脸红得像庙里的关公,一脚踹开阿芷的房门时,她正把画往床板下塞。他看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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