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银匠老荆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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声音有点抖,缺了截的小指捏着银片微微发颤,银粉落在他手背上,像撒了把碎星。那模样,倒比那朵银桃花还动人。

他走的那天,雪下得像扯碎的棉絮,漫天漫地都是白,连风都裹着冰碴子。时疫正凶,药铺的门板被抢药的人撞得咚咚响,木缝里都渗着慌。他却非要去给邻村送修好的银镯,那是户人家嫁女儿用的,镯身上錾着“百年好合”,字缝里填着金粉,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才完工的。“人家等着嫁女儿,误了吉时不好。”他说着,把银镯往怀里揣,棉袄的布扣蹭着银面,发出细碎的响。

我拽着他的袖子,指尖抠进他袖口的补丁——那补丁是我用他穿旧的蓝布缝的,针脚歪歪扭扭,像条爬不动的虫子。“别去了,雪太大。”我声音发紧,指甲都快嵌进布眼里。他掰开我的手,掌心沁出细汗,从怀里摸出个小银坠,桃花瓣上还沾着点银粉,是他今早特意打磨的。“等我回来,这就镶笛尾上。”他的手很糙,常年握錾子的地方结着硬茧,摸我手背时,像有细沙轻轻划过,带着点银器的凉意,却烫得我心头发紧。

他没回来。第二天晌午,有人在半路的雪地里发现了他,怀里还揣着那个银镯,镯身被体温焐得发亮,边缘磨出的光,是他连夜抛光的痕迹,连最细的纹路里都没留一点毛刺。他娘瘫在地上,用手势比划着骂天,枯瘦的手指却一遍遍地抚过他冰冷的脸,像在确认那不是她的老荆,不是那个总蹲在铁砧前敲敲打打的儿子。

我蹲在铺子里,摸着他没完工的银锁,锁面上“平安”二字刻得极深,笔画里嵌着的银粉被泪水泡得发涨,在掌心凝成小小的团,凉得刺骨。铁砧上还留着他没敲完的银片,上面的桃花才錾了半朵,像被冻在了冬天里。风从门缝钻进来,吹得银匠工具“叮当”响,倒像是他在说:“别急,等我把这朵花錾完……”

老荆头七那天,我烧了他藏银锁的抽屉里的碎银片,火光里,他举着银桃花冲我笑的样子格外清晰。“你看,能镶笛上了”,他的声音像混在风里,我伸手去接,却只摸到把滚烫的灰,灰里混着点银亮的屑,像他没说完的话,像他没錾完的桃花瓣。

老荆出事后不久,被娘家人卖到老张家,我以为日子会沉进更深的黑。老张的瘸腿男人脸上有刀疤,从眉骨划到下巴,像条爬着的蜈蚣,他总在喝醉后打人,巴掌落在身上时,我就想起老荆的酸枣罐——粗陶的罐身带着他手掌的温度,每次添新枣时,他都会把最酸的那颗留在最上面,像在藏颗小小的糖。

有回他又要打我,我抱着头蹲在地上,后脑勺却没等来预想的疼,只听见“哎哟”一声。回头看见老张的娘举着拐杖打他,拐杖上还挂着我给她缝的布套——我前几天见她拐杖磨手,用蓝布缝了层软套,老太太记在心里。她红着脸,嘴里“呜呜”地骂,唾沫星子溅在瘸腿男人脸上,像下了场暖乎乎的雨。那天晚上,老太太偷偷塞给我个烤红薯,红薯皮焦得发脆,剥开时热气裹着甜香扑满脸,我咬了口,眼泪就掉了下来,砸在红薯上,烫出个小坑——原来再冷的日子,也藏着点没人注意的暖。

山洪来的那天,瘸腿男人把我往前推时,他眼里的凶光像饿狼,我却忽然不想死了。老荆没镶上的银桃花、货郎没带回来的胭脂、老张娘拐杖上的布套,像串珠子在心里叮当作响。被桃树挂住时,树枝划破了胳膊,血滴在桃花上,我摸着肚子,那里还没显形,却像揣了颗要发芽的种子——是老荆的银锁护着的“平安”,是货郎驴车上摇摇晃晃的铜铃,是所有没说出口的暖。

如今抱着娃坐在桃树下,风掀起他软乎乎的衣角,笛声“呜呜”地响,像货郎的铜铃铛从远处滚来,又像老荆的錾子在银片上敲打。娃醒了,伸着小手去抓笛子,指腹蹭过笛尾——那里镶着块小小的银桃花,是我后来找银匠补的,花纹照着老荆没完工的样子。他咯咯地笑,笑声脆得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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