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3章 槁木记贾蓉自述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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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氏死了。

消息传来时,我正倚在书房暖阁的熏笼边,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。

窗外是腊月的风,刀子似的刮着窗棂。

小厮瑞珠跪在地上,抖得筛糠一样,话都说不利索:“蓉…蓉大爷…奶奶…奶奶她…没了…”

那玉在我指尖转了一圈,温凉依旧。

我“嗯”

了一声,眼皮都没抬。

“知道了。

怎么没的?大夫怎么说?”

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诧异。

“说是…说是旧疾复,夜里…就…就去了…在天香楼…现的…”

瑞珠的声音带着哭腔,又极力压抑着恐惧。

天香楼?呵。

我心头像被淬了毒的针狠狠扎了一下,面上却纹丝不动。

那地方…父亲常去“赏月”

的地方。

一股粘腻的恶心感从胃里翻上来,又被我生生压下去。

“知道了。

下去吧,按规矩办。”

我挥挥手,像打走一只聒噪的苍蝇。

瑞珠如蒙大赦,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。

书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,还有那无孔不入的、死寂的寒冷。

我走到窗前,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。

秦氏…我那名义上的妻子。

她生得是极好的,袅娜风流,眉眼含情。

初嫁进来时,也曾有过几分新鲜。

可那新鲜气儿,就像琉璃盏上的水汽,没几日就散了。

她看我的眼神,总是隔着一层雾,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?还是…轻蔑?而我,也懒得去拨开那层雾。
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呢?是父亲看向她时,那过于炽热、过于粘稠的目光?是母亲尤氏欲言又止、闪烁其词的叹息?还是府里那些下人们,在我背后交换的、自以为隐秘的眼神?

我贾蓉,宁国府的长房长孙,未来的爵位承袭者。

在外人眼里,是含着金汤匙出生,锦绣堆里打滚的贵公子。

可只有我自己知道,在这座雕梁画栋的牢笼里,我算个什么东西?我的一切,荣华、地位、前程,哪一样不是系在我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,珍大爷的裤腰带上?

有一次,我喝多了酒,误打误撞走到天香楼下。

夜很深了,楼上却隐隐有烛光,还有…压抑的、女人的啜泣和男人低沉的哄慰。

那声音…我太熟悉了。

一瞬间,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,又在下一刻冻成了冰渣子。

我像个最卑劣的贼,躲在假山石后,看着父亲的身影,搂着那个纤细的、属于我妻子的身影,消失在回廊深处。

那一刻,我脑子里没有愤怒,只有一片荒芜的空白。

然后是刺骨的冷,冷得我牙齿都在打颤。

冲上去?捉奸?质问?然后呢?

然后,我会像一只碍眼的臭虫,被我那位父亲轻易碾死。

他会有一百种方法让我“病故”

,或者“意外身亡”

这偌大的宁国府,这看似煊赫的贾家,吃人从来都是不吐骨头的。

而我,没有反抗的本钱,也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。

我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了。

所以,我选择了视而不见。

像一个瞎子,一个聋子。

我对秦氏越冷淡,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。

府里人都道我薄情,说我贪玩好色不体贴妻子。

随他们说去吧。

薄情?呵,总好过被这滔天的屈辱和恐惧活活烧死。

我宁愿做一块没有知觉的木头,一具会喘气的行尸走肉。

后来,秦氏就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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