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寒夜泊(1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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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残阳如血,泼在扬子江的浊浪上,碎成千万片晃动的胭脂。江寒立在“断鸿”号的船头,玄色劲装被晚风掀起边角,露出腰间悬着的半截铁尺——尺身无纹,只在靠近柄处嵌着枚墨玉,被夕阳照得泛出冷光。

    他已在此泊船三个时辰。从日头西斜到暮色漫过桅杆,江面上往来的商船、漕船换了七八拨,唯有他这艘乌篷船像枚沉水的铁锚,钉在江心不动。船尾的老艄公蹲在船板上抽旱烟,烟锅子明灭的火星里,含糊地问了句:“客官,还等?”

    江寒没回头,目光落在下游那片渐沉的暮色里。那里有座看不见的楼,叫无相楼。

    三日前,他在金陵城的旧友坟前,发现了半块刻着“晚晴”二字的玉佩。玉佩是顾晚晴的,十年前她随师门远赴西域时,亲手将另一块刻着“江寒”的塞给他,说若有一日玉佩重逢,便是故人归期。可顾晚晴的师门三年前便在漠北遭了埋伏,全门覆灭的消息,是他亲自带人去确认的——漫天黄沙里,他在尸骸堆里翻到了染血的师门令牌,却没见着她的人。

    如今这半块玉佩突然出现,坟前还压着张素笺,字迹是无相楼特有的铁线篆:“欲见顾晚晴,今夜三更,江心无相楼。”

    无相楼是江湖里最神秘的地方。没人见过它的真容,只知它能接天下最难的买卖——杀权倾朝野的官,寻消失十年的人,甚至能让死对头心甘情愿地坐下来喝酒。传闻无相楼的楼主从不出面,所有交易都在一座“移动的楼”里完成,楼现何处,全看楼主的心意。

    “等。”江寒终于开口,声音被江风刮得有些散,“等楼来。”

    老艄公“哦”了一声,不再多问。跑船的人都懂,江面上的客官各有各的心事,有些事问多了,容易沾晦气。

    夜色渐浓,星子一颗颗探出头来,洒在江面上,像撒了把碎银。江寒腰间的铁尺忽然微震,那是他独门的示警——方圆百丈内,有高手靠近。他猛地转身,却见下游的水面上,竟凭空升起了一座楼。

    不是船只,也不是海市蜃楼。那楼通体漆黑,飞檐翘角,窗棂上糊着素白的纸,在夜风中轻轻晃动,没有半点灯火,却透着说不出的威严。它就那样稳稳地浮在江面上,四周的江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,连一丝波纹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来了。”老艄公烟锅子掉在船板上,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脆响。

    江寒足尖一点,身形如孤鸿般掠出,踩着江面的浪头,几步便落在了无相楼的门前。楼门虚掩着,推开门时,没有预想中的黑暗,反而有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楼内竟是一间宽敞的厅堂,正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八仙桌,桌上放着两盏未点燃的油灯,还有一盘黑白棋子。桌后坐着个穿着灰袍的人,头戴着斗笠,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遮住了面容,只能看见一双放在棋盘上的手——手指修长,肤色苍白,指节处没有习武之人常见的厚茧,倒像个常年握笔的文人。

    “江大侠,请坐。”灰袍人的声音很平淡,听不出男女老少,像是蒙着一层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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