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章 军装与钢笔(1 / 4)
清晨的寒意像无形的潮水,无声无息地漫过卧牛山中学空旷的操场,在枯黄的草叶上凝成细碎的霜晶。宿舍楼里一片死寂,大多数学生还在沉睡,为昨夜的散伙饭或即将到来的离别积蓄着最后一点力气,或最后一点麻木。只有三楼尽头那间混合宿舍的门,吱呀一声,被轻轻推开。
夏侯北走了出来。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、几乎看不出原本浓绿色的旧军装,在灰蒙蒙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扎眼。布料因为反复的浆洗和岁月的磨砺而变得硬挺,却又在肩膀、肘部和膝盖处磨出了柔软的毛边,透着一股洗不去的风霜感。袖口磨损得最为严重,边缘已经绽开了细密的线头,随着他动作的幅度微微颤动。军装并不十分合身,肩线有些垮,下摆也略显短,显然不是他的尺寸,或许是家中某个长辈的遗物,也可能是征兵站临时发放的旧装。但这身旧军装穿在他挺拔而略显瘦削的身躯上,却奇异地贴合了他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、刀锋般的倔强。扣子一直扣到脖颈最上面一颗,勒出清晰而冷硬的喉结线条。
他反手轻轻带上宿舍门,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谨慎。门内,张二蛋和李小花还在沉睡。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斑驳的木门,眼神复杂,有决绝,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留恋,但最终都沉淀为深潭般的平静。他提起脚边一个同样洗得发白、棱角磨损的帆布行李袋,袋子里东西不多,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具,显得异常轻简。他转身,军靴的胶底踏在冰冷的水泥走廊上,发出沉稳而孤寂的回响,一步步走向楼梯口,走向操场,走向那个被强行撕开、又被他主动选择的未来。
宿舍内,靠窗的下铺,那张属于夏侯北的床铺上,凌乱的被褥随意堆叠着。就在这堆被褥的边缘,一个印着普通大学校徽的信封被随意地扔在那里,信封口甚至没有撕开。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,斜斜地照射进来,恰好落在那信封上,校徽的金色烫印在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、冰冷的光泽,像一枚被遗弃的徽章,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不屑与决绝。风从窗缝里钻进来,轻轻掀动信封的一角,它便又往被褥的阴影里滑落了几分,彻底被遗弃在昏暗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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操场空旷得有些萧索。深秋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和枯叶,打着旋儿,发出呜呜的低咽。主席台孤零零地矗立着,褪色的红色横幅在风中无力地飘荡,上面“高考必胜”的字迹早已斑驳模糊。几辆草绿色的军用卡车停靠在操场边缘,引擎低沉地轰鸣着,排气管喷出淡淡的白色尾气,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。车斗里已经站了一些同样穿着新军装或改制旧军装的年轻人,面孔大多青涩,带着离家的茫然和对未来的懵懂,彼此间低声交谈着,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细碎而遥远。
夏侯北提着行李袋,径直走向其中一辆卡车。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,踏过操场坑洼不平的地面,踏过枯草和碎石的荒凉。他那身过于显眼的旧军装和脸上与年龄不符的冷峻,立刻吸引了车上一些新兵的目光。好奇的、探寻的、甚至略带排斥的眼神落在他身上。夏侯北恍若未觉,将行李袋往车斗里一抛,动作干脆利落。帆布袋子落在车斗的木板上,发出沉闷的“咚”一声。
他单手一撑车斗边缘,身体矫健地一跃而上。动作间,旧军装的袖口被蹭起一截,露出小臂上那个粗糙狰狞的牛头纹身。深蓝色的线条有些地方已经晕开,边缘红肿发炎,在清晨的冷空气里显得格外刺目。他面无表情地放下袖子,遮挡住那象征叛逆与伤痕的印记,在靠近车尾的地方找了个角落,背靠着冰冷的车斗挡板,沉默地坐了下来。他微微阖上眼,仿佛周遭的喧嚣和好奇的目光都与他无关,将自己隔绝在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、沉默而坚硬的世界里。只有他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峰,透露出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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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夏侯北的身影消失在车斗角落时,一个纤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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