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章 坦途与窄桥(1 / 5)
暮色像打翻的墨汁,从卧牛山嶙峋的脊背流淌下来,迅速淹没了山坳里的村落。几点昏黄灯火在浓稠的黑暗里挣扎,如同溺毙前最后的喘息。张二蛋坐在自家低矮土屋的门槛上,脚下放着一个洗得发白、边角磨损开裂的蓝布包袱。里面只有几件同样浆洗发硬的旧衣,一本卷了边的《高考志愿填报指南》,还有父亲留下的那本封面卷曲、书页泛黄的《资本论》。他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过《资本论》硬封皮上烫金的书名,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凹凸,仿佛还能触碰到父亲在井下劳作后、带着煤灰与体温的抚摸。夜风吹过,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,穿透他单薄的旧夹克,激得他喉咙发痒,一阵沉闷压抑的咳嗽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,他猛地弓起身子,用拳头死死抵住嘴唇,身体剧烈地颤抖。许久,咳声才渐渐平息,他摊开手掌,借着门内透出的微弱油灯光,掌心赫然多了一小滩暗沉发乌的血迹,像一枚不祥的烙印。他面无表情地在裤子上用力擦了擦,将那抹刺目的暗红抹成一片脏污的痕迹。
他深吸一口气,带着山中寒夜特有的、混合着泥土和煤渣味道的冷冽空气灌入肺腑,压下了那股翻涌的血腥气。他站起身,提起那个轻飘飘的包袱,像提起自己全部的分量。昏黄的油灯光将他瘦削的影子拉得细长,扭曲地投射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。
“娘,”他朝着屋内低低唤了一声,声音干涩,“我走了。去省城。”
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,伴随着同样沉闷的咳嗽,比他刚才的更显虚弱苍老。“…蛋儿…路上…当心…”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,被咳嗽撕扯得不成样子。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,喉头滚动了一下,再没多说一个字。他不敢回头,怕看到母亲倚在门框上那佝偻绝望的身影,怕那身影将他最后一点离去的力气也抽干。他紧了紧肩上的包袱绳,抬脚迈过门槛,瘦高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屋外沉沉的夜色里,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山村小路上单调地回响,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冻土上。
---
与此同时,县城另一端,林家那栋灯火通明的三层欧式别墅像一颗巨大的钻石,镶嵌在幽暗的背景里,刺眼地炫耀着它的光华。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客厅穹顶垂落,无数切割面折射着炫目的光芒,将厅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。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水、雪茄烟丝以及顶级食材混合的馥郁香气,甜腻得几乎令人窒息。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盛装男女的身影,女士们精致的裙裾摇曳,珠宝闪烁;男士们低声谈笑,腕表折射着冷光。
林雪薇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香槟色小礼服裙,站在落地窗前,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气泡酒。巨大的玻璃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,即使在夜里也能看出轮廓的雅致。然而她的目光却有些飘忽,并未落在那些名贵的花草或谈笑风生的宾客身上。长条餐桌上,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道巨大的冰雕,晶莹剔透的冰座中央,堆叠着如小山丘般的、闪烁着黑珍珠般幽暗光泽的鱼子酱。侍者戴着白手套,用小巧的贝母勺,极其小心地将那昂贵的黑色颗粒舀到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烤面包上,再点缀上金箔。宾客们矜持地取用,低声赞叹着那咸鲜浓郁、带着海洋气息的独特口感。
“雪薇,恭喜啊!”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端着酒杯走过来,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,“清北班的录取通知,真是给咱们家长脸!你爸这次可是下了大力气。”妇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意有所指地轻轻点了点。
林雪薇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,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:“谢谢王阿姨。”清北班…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。下午书房虚掩的门缝里,父亲志得意满的声音和郑明校长谄媚的笑语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:“…新实验楼那点‘心意’…雪薇的分数,名额早就预留好了…”那一刻,她感觉自己过去所有披星戴月的苦读、书桌上堆积如山的习题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