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0章 《窑火经》(2 / 3)
头发,有些地方积着厚厚的灰,灰里还卡着去年的枯叶,卷曲得像虾;有些地方却被雨水冲得发亮,露出底下粗糙的胎质,像老人皲裂的皮肤。
她忽然想起出嫁前,父亲教她纺线时说的话:“线要匀,得手稳、眼准、心沉,三者缺一样,线就会打结,就像走路踩不稳,总要摔跤。”
当时父亲握着她的手,让纺锤在膝盖上转得像个陀螺,线穗子慢慢鼓起来,匀得像满月,绕线时每一圈的间距都一样,父亲说那是“气脉顺了”。
“就像这瓦,揉坯时手不稳,烧出来就歪歪扭扭,承不住力。”她轻声说,指尖在瓦当的裂纹上轻轻抚过,那冰凉的缝隙里,仿佛藏着揉坯人急躁的心思,还有烧窑人敷衍的态度。
“走吧,嫂子,我带你去看样东西。”邱癫子起身时,顺手帮黎杏花拂掉肩头的瓦屑,那些瓦屑是青黑色的,落在她的蓝布褂子上,像撒了把碎煤,他的动作自然得像帮同行掸灰,没有半分轻浮。
两人顺着梯子下了屋顶,梯子的木阶被踩得发亮,每一级都有个浅浅的凹痕,是经年累月磨出来的,像老人额头的皱纹,记录着无数次上下的脚步。
最底下的一级木阶已经有些松动,踩上去会发出“吱呀”的轻响,像在叹气。
他引着她往村西头走,那里是片废弃的窑址,断壁残垣间长满了野菊,黄色的花瓣上沾着窑灰,像撒了层金粉,风一吹,花瓣落在地上,印出个个小小的黄点,像谁在地上撒了把碎金子。
“这是三十年前的老窑,”邱癫子指着窑壁上的烟痕,那痕迹像树的年轮,一圈圈往外扩,最里圈的黑深得发乌,像浓得化不开的墨,往外渐渐变成褐红,像陈年的酒糟,最外圈泛着淡淡的青,像初春的草芽,“你看这烟色,里圈黑,外圈褐,最外圈泛着青,说明当年烧窑时,火候是慢慢升上去的,第一天烧到三百度,第二天升到五百度,第三天稳住七百度,不像现在的急火,恨不得一天烧完,就像炖肉,小火慢炖才香,大火猛烧只会焦。”他弯腰捡起块残瓦,瓦面上还留着指印,是个左手的印子,小指有些弯曲,指腹的纹路清晰可见,能看出这人的小指指甲有点缺,“这是手工捏的坯,指腹的纹路都印在上面,带着人的气,现在的机器坯,哪有这股人气?就像机器做的馒头,总不如手工揉的有嚼劲。”
黎杏花抚摸着瓦上的指印,那纹路深浅不一,像在诉说捏坯人的力道——食指用力重,留下个深窝,能放进颗绿豆;拇指轻,只浅浅压出个弧,像片小小的月牙;中指在边缘扫过,留下道若有若无的线,像风吹过的痕迹。
“就像人写字,每个人的笔锋都不一样,藏着自己的性子。”她轻声说,忽然觉得这冰冷的瓦块里,藏着个不知名的匠人手心的温度,那温度透过三十年的光阴传过来,带着点粗糙的暖意,像冬日里烤火时感受到的热度。
她想起自家的灶台,每次蒸馒头,她都会在面团上按个指印,看发得够不够,那指印的深浅,藏着她对火候的判断,也藏着她对家人的心意。
“正是这话!”邱癫子眼睛一亮,像找到知音,“《蜂花柬》里说‘器载道,道显器’,你看这瓦,捏坯人的心思全在上面,急了就有裂纹,慢了就没筋骨,和人修行一个道理,心浮气躁练不出真功夫。”他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峦,那山在晨雾里像头卧着的巨兽,主峰高耸,左右两峰稍矮,像巨兽的两只前爪,“你再看那向山,主峰像笔架,左右两峰像扶手,这叫‘案山朝拱’,若是瓦窑对着这山势,烧出来的瓦就带着股稳劲,不容易裂——这就是‘人为器,世为柬’,天地万物都是咱们的师傅,就看你会不会学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张发黄的图纸,纸边已经脆了,像干枯的树叶,上面画着窑与山的方位图,用朱砂标着“气脉线”,像条红色的蛇,从窑底一直连到山顶,蛇身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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