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5章 除夕佳节（3 / 3）

他想好好看看这里的一草一木，一屋一，一店一铺。

整条唐人街早已换了人间。

绸缎庄的伙计将整匹的绀青缎子铺展在门前，上面摆着苏州运来的蜜饯八珍；药材行门前悬着三尺长的红纸药方，墨迹未干便被簌簌的雪粒子洇染开来。

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女学生们挽着竹篮，篮中堆满蜡封的桂花糖藕，走过之处便拖曳出缕缕甜香。

金门戏院前忽然炸开一挂浏阳红鞭，惊得檐角蹲着的灰鸽子扑棱棱飞起。

硝烟里窜出七八个穿虎头鞋的孩童，举着竹骨纸糊的鲤鱼灯在人群中穿梭。

他们身后跟着穿玄色长衫的私塾先生，正用粤语高声念着&0t;花开富贵，竹报平安&0t;的吉祥话。

&0t;同春楼&0t;二楼临窗的八仙桌早已撤去茶具。

檀木圆桌上，明炉烧鸭泛着琥珀光泽，边上码着九层高的年糕塔，每层都嵌着红枣与桂圆。

留声机里西洋音乐的传递与传统买卖的叫喊声相得益彰，楼下忽然传来喧天的锣鼓声——关帝庙前，三头金狮正踩着梅花桩腾挪，狮口衔着的红绸上，&0t;风调雨顺&0t;四个大字在煤气灯下灼灼生辉。

亥时五刻，雪愈密了。

瑞芳成衣铺的何太太倚着朱漆廊柱，看丈夫将桃符贴在描金门神旁。

隔壁剃头匠老吴捧着黄铜脸盆出来泼水，水面浮着的柏枝与铜钱在雪光中打了个旋，倏忽沉入青石板缝里。

此刻千家万户的灶王爷画像前，三柱线香正袅袅升腾，带着糯米酒的醇香，混着孩童枕边压岁钱的朱砂气息，在飞雪连天的异国他乡，织就一张温热的年节之网。

子夜钟声自教堂传来时，整条街巷的爆竹声忽然凝滞了一瞬。

七十二家商铺的门楣上，九百九十九盏灯笼齐齐摇曳，将漫天飞雪染作赤金。

这一刻，故国的春秋寒暑、先祖的吉庆祷颂，都化作唐人街屋檐下垂落的冰凌，在旧大陆与新大陆的交界处，折射出千年不改的鎏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