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9?徘徊庭树下（1 / 1）

“棉被……我放在那边柜子里了。”张寻辰抬手一指。

“我打算拿去铺在床前的踏板上。你爹呀，睡相不好，天气一热，他晚上就喜欢翻身，昨天晚上掉到踏板上了，我怕他摔得疼。”童紫菀打开柜子，将棉被抱出来，“绿豆汤放那儿做什么？你赶紧喝呀。现在不冷不热的喝起来正好，等一下凉透了仔细伤胃，你可别贪凉啊。”

张寻辰心中不是滋味。

下半身不能动弹的父亲，该怎么爬起来呢？瘦弱的母亲，又怎么扶起他呢？

张寻辰说：“好。”

“我先走了哦。”童紫菀抱着被子，腾不出手来，“你喝完后，记得把柜门关起来。碗就放桌上就好，回头我来洗。”

张寻辰说：“嗯。”

童紫菀离开之后，他端起碗喝绿豆汤。里面加了一点白糖，甜丝丝的。

他的眼泪吧嗒掉进绿豆汤里。

汤还是甜的，喝进嘴里却是有苦有甜，五味杂陈，百感交集。

少年时，张寻辰和张北辰还没有去杏山院读书，在家里读蒙学。有一次，族里私塾的老先生们给他们讲《古诗为焦仲卿妻作》。

讲刘兰芝的兄长逼着她嫁人，刘兰芝对焦仲卿的爱至死不渝。奄奄黄昏后，寂寂人定初之时，刘兰芝仰头叹息：“我命绝今日，魂去尸长留。”而后穿着一身嫁衣跳入水中，慨然赴死。

又讲到焦仲卿听说刘兰芝自尽的消息，“徘徊庭树下，自挂东南枝。”

先生感慨，真是一段感天动地的感情啊。

七岁的张寻辰听见坐在自己后面的张北辰嗤笑了一声。

先生问他为何要笑，张北辰说他笑刘兰芝太傻了，老先生摸着胡须语重心长道：“你年纪还小，不懂得这其中的深情……”

张北辰直接站起来问先生：“刘兰芝也算是个才女，却为了焦仲卿这么一个懦弱的男子送了命，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吗？”

老先生十分推崇这一首诗，被半大孩子这么一怼，心中气愤：“你这小子在胡说什么呢！”

“我没胡说。先生你看，一开始就是因为焦仲卿不敢不听他娘的话，才害得刘兰芝被赶出家门的，他自己的娘亲叫他娶什么秦罗敷，刘兰芝也不生气，结果刘兰芝的哥哥逼着她嫁人，焦仲卿还来骂她，为什么呀？”

老先生一时语塞：“这……”

“而且先生你刚刚不是说了吗，他们两个之前已经约定好一起死了，‘黄泉下相见，勿违今日言’，刘兰芝痛痛快快就举身赴清池了，这个焦仲卿还舍不得死，唠唠叨叨一堆话，还要在屋子里坐着，东看看西看看的。等到听说刘兰芝已经死了，他才跑到院子里准备上吊。就这时候还舍不得呢，还徘徊？不就是舍不得死嘛！”

老先生涨红了脸。

他一直记得，焦仲卿和刘兰芝是相爱的，他们的爱感天动地，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，只能斥责张北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