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卷序·丹青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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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夏,蜀葵花开放的时节,我又梦见了自己的母亲。

在含州城的老房子里,一株繁茂的月桂树下站着一个婷婷袅袅的女子,穿着天青色曳地长裙,看不清面容,气质却是清雅出众。

之前的梦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,我朝母亲走了几步,还没有触到她的衣裳,她的身影便消散了。

如一阵微风,一缕轻烟。

父亲很少提及母亲。

我听服侍父亲多年的山伯说,父亲与母亲青梅竹马,结为夫妻,伉俪情深。奈何母亲早逝,父亲伤心过度,从此不愿再提及。

我不知道母亲的名字,只知道她是出身于含州世家的小姐。

我不知道母亲的相貌,即使是在梦里,也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。

我不知道母亲的忌日,不知道何时才能合乎体制地祭奠母亲。

我也不知道母亲葬在何处,连个念想的所托之处都没有。

如今,我唯一知道的并且可以确定的,就是父亲很爱母亲。

醒来后,天才蒙蒙亮。

我披了外袍起身开门,一阵清风拂面而来,带来清新淡雅的荷花香味。

朝前望去,池塘边,父亲孑然一身立在丛生荷叶前。

昨夜下过一场雨,天已放晴,太阳却还没有真正升起,父亲的身后,重重叠叠的荷叶上空正是雨后天青的颜色,与母亲那一幅丹青上所穿着的裙子颜色一致。

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,也不知道她喜欢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。

梦中对于母亲倩影的勾勒,只因父亲案前的一幅丹青。

父亲的书房平常不许人进去。

我昨日偶然入内,满堂藏书未曾注意,只见正对着书案的墙上挂着一副丹青,绘着一个青年女子,穿着天青色的衣裳,姿容窈窕,气质清雅。

此人,正是我的母亲。

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样,姿容窈窕,端庄娴雅,气质出众,正是父亲喜欢的那种姑娘。

父亲真的很少提起母亲啊。

那是他心里的一道疤,碰一碰就会疼。坚强如我父亲,也选择了避开这个伤疤,永不再提。

唯有一次,父亲喝醉了,醉得很厉害,酒后吐真言。

他说:“阿南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姑娘,她小时候爱爬树,爱打架,爱斗蛐蛐儿,爱捉弄旁人,调皮得让我头疼。”

他又说:“长大之后,阿南喜欢穿天青色的衣裳,远看如烟如黛,格外动人。要是有一丛修竹,佳人翠袖翩翩,当真是绝美景色。”

他还说:“当年是我负了阿南啊……是我太过懦弱。倘若那一夜我有勇气带阿南离开居风院,又何至于落到之后那般田地……”

话说得颠三倒四,含糊不清,我听得迷糊,只知道母亲儿时也是活泼的,还有她后来与父亲分开,父亲是有过错的。

又怎么埋怨他呢?

我望着父亲的身影,止不住叹息。

他是当朝宰执大人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,荣华富贵应有尽有,却是一生没有娶妻。

此般深情,无可厚非。

我朝着父亲行礼:“孩儿见过父亲。”

闻声,父亲转头,见我道:“唯然你看,满池莲花都将谢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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