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九章·本固邦宁（上）（1 / 1）

虞山离开了。

他来杏山院两个月，身体时好时坏，只能断断续续参加课业，有一天没一天的，加起来郭先生见到他的次数也不超过三十次。

郭先生立在半杉轩门口，静默无言。一轮明月照在他的身上，半明半暗，不知悲喜。

玉衡朝着郭先生弯腰作揖：“夫子，实在抱歉。我家少爷身体不大好，原先想着上下山实在不方便，这个中秋节便没有回家，没想到少爷去得这样快，给您添麻烦了。”

郭先生微微摇头。

“我年纪大了，不忌讳这些的。可有通传给家里？”

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的师生情谊，但是想到这样一个还没有到及冠之年的孩子就这样去了，郭先生心中滋味复杂。

说来可叹，他去的时候，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家人。

玉衡说道：“尚且没有，不管怎样，我觉得，少爷还是得回家的，我陪他一起。当初上山是我带着少爷的，如今下山也该是我带着。”

郭先生问：“我先派人下山去子书家通传一声。”

“不必了，不管家中长辈知道得是早还是迟，都是一样的。夜明在此多谢夫子一番好意了，可惜我子书家一向不喜张扬，如今少爷只需我驮回家去，一把黄土掩埋即可，不必惊动旁人了。”

“我差两个人送你一下吧。”

玉衡也婉拒了。

虞山赤条条来，赤条条去，自然不喜欢有太多牵挂。既然当初是自己把他带到这个地方，现在也应该是自己带他离开才是。

“夫子，客人还在明德堂等着您呢，您先去忙您的事的吧。”玉衡深深弯腰行礼，“夜明就此别过。”

他站起身，进屋，朝着虞山的身体又行一礼，而后将虞山的身体扶着坐起来，南河上前帮忙，让玉衡背起虞山。

虞山的神情还是那样安详，先前咳嗽时的面目狰狞褪去，而今脸上一片祥和，恍如睡着了一般。

南河陪着玉衡走出房门，门口郭先生和夜出两个人的目光一直跟在他们身上，片刻不离，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
南河迈出门，和郭先生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忽然有些恍惚，自己就要离开杏山院了吗？

郭先生也准备开口挽留南河。

刚刚在厅堂之中，州牧大人派来的人邀请自己一家人去参加含州城的中秋诗会，和张家人共享中秋晚宴，特别提到要将家中特别有才的两个小姑娘带上。这两个人，一个是郭明仪，另一个自然是摇光。

郭先生十分乐意，他为自己一双儿女骄傲，也为摇光才名远扬而高兴。他打心里将摇光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，视如己出。

他甚至想象了一下摇光才压众位秀才的场面，到时候他一定要拍手叫好的。

可是现在，当子书玉山离世之后，南河照顾着玉衡的样子，让郭先生忽然想起来，她是子书家的侍女，不是郭家的女儿。

他哪有资格将她留下呢？这个时候，想必她对于中秋诗会应该全无兴趣了。

郭先生只好沉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