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碎珠银簪(1 / 3)

加入书签

旧册上记着:“十月初三,晚晴领工钱,换银簪一支,碎珠自嵌。”字迹是账房先生写的,规规矩矩,横平竖直,像块方方正正的砖,每个笔画都透着股刻板,连墨色都匀得毫无波澜,仿佛只是在记录一笔无关痛痒的交易。可旁边不知被谁添了笔小注,是王妈妈的笔迹,带着点兰草花押的影子——那花押是兰芝教她的,花瓣总往右边歪,像被风吹得倾斜的模样:“竹篮内有桂花糕,油纸包,红绳系。”墨迹略浅,像是写的时候笔尖蘸的墨不多了,却一笔一划都藏着温柔,把那行冰冷的账目衬得有了暖意。

阿禾摸着那行小字,指尖凉得像冰,顺着纸页的纹路往掌心钻。她能想起晚晴那天的样子,像幅被岁月浸黄的画,每个细节都清晰得能数出笔触。晚晴对着兰芝留下的那面菱花镜,镜子边缘已经锈了,绿幽幽的铜锈爬过镜面,像蔓延的藤蔓,照出的人影有些模糊,脸颊的轮廓都晕成了团,可她偏要凑得极近,鼻尖几乎贴着镜面,睫毛在镜上投下细碎的影。

她把银簪插了又拔,拔了又插。第一次插在鬓角,觉得歪了,对着镜子抿着唇调整,银簪的尾端刮到耳后,留下道浅痕;第二次插在头顶,又嫌太高,像支竖起的箭,显得太张扬,她轻轻拔下来时,带落了根碎发,飘在镜面上,像条白丝线;第三次终于插得妥帖了,斜斜地压在发髻上,碎珠垂在额角,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,映着窗透进来的光,在脸上投下颗小小的亮斑。

鬓角的碎发用抿子蘸了水,抿了又抿。那抿子是牛角的,被兰芝用了十几年,边缘磨得圆润,她沾了点温水,指尖捏着抿子的尾端,从鬓角往耳后梳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。第一遍没抿服帖,碎发依旧翘着,像刚破壳的雏鸟的绒毛;第二遍她呵了口气,把抿子在掌心焐了焐,再梳时,水汽混着体温,终于把碎发压得贴在脸上,像层薄纱,风一吹都不会动了。

最后把油纸包的桂花糕放进篮里——那是街东头张记的,刚出炉时香得能飘半条街,混着芝麻的焦香和桂花的甜,连巷口的黄狗都要趴在铺子门口打转。晚晴去买的时候,特意等了两炉,站在蒸笼旁,被热气熏得鼻尖发红,掌柜的问她要不要现吃一块,她摇摇头,眼睛亮闪闪的:“要刚出炉的,他喜欢热乎的。”买的时候还特意让掌柜多撒了把芝麻,看着芝麻在糕面上滚成小珠,她笑着说:“芝麻多了,像星星。”

红绳在篮柄上绕了三圈,打了个蝴蝶结。那红绳是她从绣线里挑的,最正的胭脂红,线头用蜡烛烫过,捏在手里硬硬的,好穿针。第一圈绕得松了,她解开重绕,指尖捏着绳头,一圈圈缠上去,力道匀得像在绣线;第二圈时绳结差点打滑,她用牙咬着绳尾稳住,才绕得紧实;第三圈绕完,她把两根绳头并在一起,手指翻飞着打了个结,结耳留得长长的,像蝴蝶的翅膀,颤巍巍的,透着点孩子气的欢喜。她提着篮子晃了晃,蝴蝶结跟着摆,像在对她笑,她也跟着笑,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,像落了星子。

十一月初雪,落了整夜。起初是细雪,像碾碎的盐,簌簌地往地上撒,后来变成鹅毛,一片接一片地扑下来,把烟雨楼的飞檐都裹成了白玉的,连瓦缝里都塞满了雪,像给屋顶铺了层厚棉絮。那雪像兰芝年轻时绣过的屏风,屏风中的琼楼玉宇,此刻都活了过来,檐角的铁马被冻住了,铃铛口结着冰碴,再也发不出“叮当”声,像被谁捂住了嘴,连风都绕着走,怕惊扰了这份寂静。

东厢房的窗纸上,总映着个歪歪扭扭的影子。那影子头低着,背驼着,像株被雪压弯的芦苇,却一直没倒,从黄昏到深夜,一动不动地趴在绣架前,只有偶尔换线时,手臂才会抬起,像芦苇的茎被风吹得轻轻晃。窗纸被雪光映得发白,把那影子拓得格外清晰,连她捏针的手都能看出轮廓,像朵蜷缩的花。

绣架上换了块新绢,月白色的,是晚晴托王妈妈买的上等熟

↑返回顶部↑

书页/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