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烟雨清沅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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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还有个叫清沅的,”苏燕卿从螺钿盒底层摸出支银钗,钗头的蓝宝石缺了角,像被岁月啃掉了一块,“她的故事,说起来倒像出老戏,起承转合都带着股子涩,偏又涩得让人忘不了。”

阿禾的目光落在那支银钗上,蓝宝石的断口处泛着冷光,像结了层薄冰。苏燕卿用指腹摩挲着断口,指尖的温度似乎也暖不透那点冰凉,她缓缓开口,声音轻得像落在绢布上的雪:“清沅原是城南苏家的小姐,那苏家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书香门第,老太爷做过翰林,家里的藏书能堆成座小山。她爹是独子,把清沅宠得像块玉,打小请了先生教她琴棋书画,据说她八岁就能背全本《离骚》,十岁画的《寒江独钓图》,被知府大人裱起来挂在书房。”

苏燕卿顿了顿,往烛台里添了点油,火苗“腾”地跳了跳,把她眼角的细纹照得忽明忽暗:“可惜好景不长,清沅十五岁那年,她爹替人担保借了笔巨款,结果对方卷着钱跑了,债主找上门来,把苏家的藏书、字画、田产抄得精光。老太爷急火攻心,一口气没上来,去了。她娘本就体弱,见家败了,也跟着去了。就剩清沅一个,穿着身素衣,被牙婆拽着胳膊塞进了马车,一路卖到了烟雨楼。”

阿禾想象着那个场景,心里像被针扎了下,密密麻麻地疼。她仿佛看见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,抱着本旧书缩在马车角落,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,像碾在她的心上。

“清沅刚来的时候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素裙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用根木簪绾着,连鬓角的碎发都抿得服服帖帖。”苏燕卿的声音里带着点怅然,“别的姑娘学唱《醉春风》《点绛唇》,她就坐在窗边弹琵琶,弹的都是些古调,调子冷得像冬天下的雪,听得老鸨直皱眉,说‘这哪是讨客人喜欢的调,是催客人走呢’。”

可清沅偏不唱那些靡靡之音,她会的曲子都带着股书香气,《梅花三弄》弹得清冷,《平沙落雁》奏得孤高,最爱的是唱《桃花扇》,尤其是“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,秦淮水榭花开早”那段,唱到“谁知道容易冰消”时,尾音总颤得像风中的芦苇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,砸在琵琶上,“嘀嗒”声混着弦音,听得人心头发紧。

来烟雨楼的客人,大多是来寻欢作乐的,听不得这样的苦调子,清沅的生意总是清淡。老鸨骂过她几回,说她“捧着金饭碗要饭”,可她依旧我行我素,每天抱着琵琶坐在窗边,看楼下的河水静静流,像在等什么人。

直到那年秋天,来了个姓秦的公子。那公子穿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,袖口磨出了毛边,却洗得干干净净,手里总攥着卷书,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,像根没弯过的竹。他不像别的客人那样点姑娘陪酒,只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点壶最便宜的碧螺春,听清沅唱曲。

“那秦公子是前朝的举人,”苏燕卿拿起块绣着兰草的帕子,轻轻擦了擦银钗,“本是要进京赶考的,谁知遇上战乱,科举停了,他盘缠用尽,就留在了这城里,靠给人抄书糊口。他总说‘清沅姑娘的嗓子,是被诗书喂过的,唱出来的字都带着墨香’。”

每次来,秦公子都会带本旧书,有时是泛黄的《楚辞》,有时是缺了页的《昭明文选》。他把书递给清沅,说“这书里的字,配得上你的嗓子”。清沅就把书小心地收在妆台的抽屉里,夜里就着烛火读,读到动情处,就谱成曲子,第二天唱给秦公子听。

两人就这么隔着张八仙桌,一个唱,一个听。唱的人眼里有泪,是叹书中的离合,也是叹自己的身世;听的人眼里有光,是惜曲里的才情,也是惜眼前的人。秦公子听得入神时,会拿起笔,在纸上记些什么,清沅问他写的什么,他就红着脸说“把你的调子记下来,怕忘了”。

清沅手巧,会把秦公子送的书里的诗,偷偷绣在帕子上。她用最细的劈线,把“沅有芷兮澧有兰”绣得像真有香草在帕上生了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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