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烟雨风史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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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天夜里,阿禾帮着点妆台上的烛火。黄铜烛台被岁月磨得发亮,烛芯刚触到火星时“噼啪”跳了两下,像是在伸懒腰,随后便稳稳地燃起来,火苗忽明忽暗,把周遭的物件都镀上了层晃动的金边。苏燕卿就坐在妆台旁的梨花木椅上,指尖捻着枚银针,正在给件素白的绢衫绣边,灯光斜斜地打在她脸上,眼尾的细纹被映得忽深忽浅,像是古画里的仕女突然活了过来,连鬓角的碎发都带着柔光。

阿禾蹲在地上,看着烛芯上跳动的火苗,忽然觉得那团橘红色的光有些眼熟——像极了上个月苏燕卿唱《夜奔》时眼尾的光。那天苏燕卿穿了身枣红色的靠,水袖一甩,翎子一挑,唱到“急走忙逃,顾不得忠和孝”时,眼尾的光又烈又烫,仿佛能烧穿戏服,烧穿台下所有的喧嚣,连空气都被烤得发烫。此刻烛火的光也带着这种劲,明明灭灭间,好像能把那些藏在角落里的苦难都烧得干干净净。

她抬手揉了揉眼睛,忽然发现眼上的白翳又薄了些,透过朦胧的光,竟能数清苏燕卿发间珠花的纹路。那是支银质的梅花簪,花瓣上嵌着颗不大不小的珍珠,珍珠表面有个极小的坑,坑里嵌着点暗红,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光,像是谁的血凝固在了那里,又被岁月磨得温润。

“想听听婉君的故事吗?”苏燕卿忽然停了手,银针悬在绢衫上方,针尖的丝线还在微微颤动。她往灯盏里添了点灯油,灯芯“呼”地亮了起来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一个蹲在地上,一个坐着刺绣,像幅流动的水墨画,随着烛火晃动。“她比我早来五年,是楼里当年的头牌,唱《西厢记》能让石头动心。”

苏燕卿的声音放得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,指尖捻着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,把线头烧出个小小的疙瘩:“婉君是苏州人,家里原是开绣庄的,据说她爹的苏绣在当地很有名,连知府大人的太太都点名要他绣嫁衣。婉君从小跟着爹学绣活,十岁就能绣出整幅的《百鸟朝凤》,针脚细得像头发丝。”

“十三岁那年,她跟着娘去镇上赶集,被人贩子拐了,一路卖到咱们这儿。”苏燕卿低头穿线,丝线穿过针孔的瞬间,她轻轻吁了口气,“刚到烟雨楼时,她瘦得像根豆芽菜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辫子上还系着根红头绳,见了人就躲,像只受惊的小鹿。老鸨看她年纪小,又生得清秀,本想好好调教,可她性子太倔,说什么都不肯学唱那些靡靡之音。”

阿禾听得入了神,手里的烛台不知不觉往苏燕卿那边挪了挪,想离那些故事更近些。

“老鸨气坏了,说她‘骨头太硬’,把她关进柴房。”苏燕卿的声音沉了沉,指尖的银针在绢衫上绣出朵小小的兰草,“柴房里又黑又潮,地上全是稻草,还有老鼠跑来跑去。老鸨每天让丫头送一碗馊饭,要是婉君不肯开口学唱,就用藤条抽她。我偷偷去看过一回,她趴在稻草上,背对着门,衣服被抽得稀烂,血把稻草都染红了,可她咬着牙,连哼都不哼一声。”

“后来老鸨换了法子,寒冬腊月里,让丫头提着冷水往她身上泼。”苏燕卿的指尖微微发颤,银针差点扎到手指,“那时候河面都结了冰,冷水泼在身上,瞬间就结成了冰碴。婉君就裹着湿衣服坐在稻草堆里,冻得嘴唇发紫,牙齿打颤,却硬是坐了一夜。第二天老鸨让人去看,以为她肯定冻僵了,谁知她还醒着,正用冻得发僵的手指,在地上画着什么。”

阿禾忍不住问:“画什么?”

“画绣绷子。”苏燕卿笑了笑,眼里却带着点疼,“她用手指在泥地上画绣绷的形状,画得格外认真,好像那不是泥地,是真的绣绷。老鸨觉得她是个疯子,又觉得她有点意思,就把她放了出来,让她跟着我们学唱曲。可她还是不肯唱那些风花雪月的调子,只爱唱《精忠报国》《满江红》,嗓子又亮又脆,唱得比戏班里的武生还带劲。”

“她只在夜里偷偷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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