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烟雨楼话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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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坑上停了停,像在触摸那个没说出口的约定,指腹的温度仿佛能穿透时光,抵达那个飘雪的边关。

阿禾摸着簪子上的小坑,像摸着个陈年的疤。掌心的温度透过银簪传过去,仿佛能焐热那颗发黄的珍珠。“他们都说……商女不知亡国恨。”她轻声说,想起戏文里读过的句子,字里行间的冷像忘川河的冰,冻得人心里发紧。

苏燕卿忽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点苦,像泡了黄连的酒。“怎么不知?”她往胭脂盒里蘸了点红,往唇上抹,指尖的红蹭在唇间,像开了朵小小的花,娇艳里藏着股韧,“前几年城破了,乱兵闯进楼里,马靴踩碎了镜台上的螺钿盒,碎壳子溅到我手背上,划出道血痕。枪托砸烂了戏台上的檀木椅,木屑飞得像雪。他们抢了首饰,还烧了戏服,火苗舔着绣着凤凰的戏袍,像吞掉了无数个日子。我躲在戏台底下,听见老鸨被拖出去时喊‘我女儿们也是爹娘生的’,喊得嗓子都破了,最后变成嗬嗬的漏气声,像破风箱在拉。那时才知道,国破了,女人的命连红绸都不如,风一吹就碎。”她放下胭脂,指尖在镜台上敲着拍子,笃笃的声像在数着什么,数着那些逝去的日子,数着那些没说完的话,“可日子总得往下过。乱兵走了,我们捡了没烧完的绸缎,撕了做帕子;断了弦的琵琶,换根羊肠线还能弹。那些客人,有的是刚打完仗的兵,胳膊上缠着带血的绷带,来听曲时总盯着戏台发呆,说‘这曲子,跟我家乡的调子像’,说着说着就红了眼;有的是逃难来的书生,揣着半卷破书,听《满江红》听到泪流满面,说‘恨不得立马提剑上战场’,却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。我们唱《后庭花》,也唱《将军令》,唱得他们哭,也唱得他们笑——哭完笑完,第二天该扛枪的扛枪,该读书的读书,我们呢,继续调弦,继续绣花,把日子一针一线绣进绢布里,绣得密不透风,好挡住那些风霜。”

她给阿禾簪上珠花,冰凉的簪脚贴着头皮,倒让人清醒。珠花的珍珠蹭着阿禾的鬓角,像有只微凉的小虫在爬,爬过皮肤,爬进心里。“楼里的姑娘换了一茬又一茬。”苏燕卿望着镜中的阿禾,镜里的人影叠着当年的自己,倒像场模糊的梦,梦里的自己也梳着这样的发髻,眼里藏着对未来的盼,“前几年有个叫春桃的,才十五,是从江南逃难来的,爹娘都死在兵祸里。她来的时候穿着双露脚趾的布鞋,鞋面上沾着黑灰,像刚从灶膛里捞出来,脚趾头冻得通红,还在流血。总躲在被子里哭,夜里哭湿了枕头,白天眼睛肿得像桃子,说‘这世道,活着有什么意思’。我教她绣牡丹,告诉她‘一针一线绣完一朵花,日子就有了盼头’。她手指粗,总扎到肉,血珠滴在绢布上,像开了朵小红梅,她就哭,说‘我连朵花都绣不好’。我就握着她的手,教她把线往紧了拉,说‘你看,线紧了,花就不容易散’。后来她嫁了个跑船的,男人是个老实人,每次来接她都背着个布包,里面装着新做的布鞋,鞋底纳得厚厚的,说是能挡河风。临走时春桃抱着我哭,说‘姐姐,我终于知道,绣牡丹时,针脚得往紧了扎,才不容易散——日子也一样’。她给我留了块绣了半朵的牡丹帕,我把它放在螺钿盒子最底下,每次看到,都觉得那半朵花还在慢慢开。”

阿禾在烟雨楼住了半月。白日里看苏燕卿教姑娘们绣帕子,有的姑娘手指粗,总扎到肉,血珠滴在绢布上,苏燕卿就用金线绕着血珠绣成朵小红花,说“这样的帕子,才有活气”,像把疼痛都绣成了风景。有个叫眉妩的姑娘,嗓子像浸了蜜,甜里带着点沙,唱到“汉兵已略地,四面楚歌声”时,总能让满堂的客人沉默,有的端着酒杯发呆,酒液晃出杯沿都不知晓,眼里的泪比酒还多;有的用袖子擦眼睛,擦得袖口湿了一大片,像刚从水里捞出来。“眉妩的爹,原是教私塾的。”苏燕卿悄悄告诉阿禾,指尖捻着帕子上的流苏,流苏扫过掌心,像谁的头发在蹭,“城破时,乱兵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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